好看不火的鲶骨鲶专业户
頭像by鄴彥
新paro絕讚上頭中

【鲶骨】常般台一百一十七

#大概还可以叫Tonight we are young

#是情人节那天想到的脑洞,用整整一个半月由七八百字扩充成现在的一万三千多,搞了些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拖过了白情拖过了前天这人自己的生日,刚好在今天写完

#so,鲶骨日快乐——!!(气绝.jpg)

——OK?Go↓——

 

“西历20XX年2月14”——

公共桌的电话响了,骨喰停下笔,口袋里的手机在这同时紧贴着大腿震动起来。见鹤丸抢先走过去抓起了听筒,他也就将椅子转开一点,掏出手机,看着来电备注,轻轻抿了抿嘴唇。

     

“喂喂——骨喰——下午好~今晚有空吗?”

鲶尾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下意识地绕着垂在锁骨处的头发,背着双肩包经过街上一个个成双成对的身形。

“说事。”

“呃……欸……”他环顾四周,指尖挠了挠下巴犹豫着开口,“我……想和你出去吃饭!”

“今天不行。”

鲶尾感觉后背一阵发麻发冷。他吸了口气刚要再说话,电话那头又传来了骨喰含蓄平淡的声音。

“我现在要出现场。”

“哦这样……”刚刚吸进去的那股气从齿间尽数泄了出来,他觉得心里突然轻了不少,“在哪?”

“常般台一百一十七幢十二楼。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哎?”鲶尾扬高声音,抬头看看常般台八区一百零六至一百二十幢与自己仅一街之隔的灰白色天际,“你不记得我是干啥的了?”

     

“……不行,你不要来。”骨喰肩膀夹着手机,拉开车门刚准备上车,听见对方的反问身子一抖,手机滑了下来被自己急急摁在胸前。

“我晚点打给你。”他把它拎起来托回耳边,丢下这么一句后关上了门。

“放心……”鲶尾的低笑像是从齿间一点一点出来的,“我就去看看,我们到时候见!”

骨喰皱着眉头挂掉了电话。

鹤丸在驾驶座上将脑袋仰向后排:“哟!是……我猜——女朋友?晚上的约会?”

“男的。”骨喰望着车窗外,回味两秒,耳轮突然一热:

“不是男友,熟人而已。”

     

记得附近有个大超市。

还有二楼那几个试吃区的……

鲶尾咬着下唇仰起头,两手揣进裤袋,辫梢一甩一甩地钻过人群,随后就闪进了超市正门。他先是进了一趟洗手间,等再出来的时候,那一头雪青色长发的大部分已经被拢在了外衣的后领下面,枪套式样的贴身挎包薄薄地挂在左侧腹,被外套遮住几乎看不出来。接着他摘下背包送进寄存柜里,将凭条对折放好,脚下就已经在如追猎般在挂着各式应时饰物、浪漫氛围浓厚的超市内快步穿梭起来。

与此同时警车直奔常般台八区。

“请您收好。”

鲶尾应了句谢,把写字板揽在臂弯走了出去。路边没有垃圾桶,撕下来的收缩膜只能暂时团一团塞在口袋里。写字板上原有的那张纸被他翻过来夹住,让白色的背面暴露朝外。

这段街区的灰色公寓楼像一排排的包装盒,像突然停产的流水线一样沉静。路上几乎没有人,步道坑坑洼洼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脱落的碎石在脚下滚动着轻声作响。他经过一个聚满枯叶的人工池,池角厚重的黑色污渍相互覆盖,堆叠成片,是多年来干涸的一次又一次积雨。老式的游乐器械留在花园中心化成铁锈生长的沃壤,底座的塑料部分也早已被染成暗红。

这里每一栋楼都长得一模一样,编号也极为低调,当鲶尾终于尾随着遛狗回家的保姆走进常般台一百一十七幢时,已经在七区和八区之间几乎找了一圈。他替对方按了七楼之后自己揿下十楼,全程压着声音低着头,直到走出轿厢里高清监控的视野,再顺着消防梯快步向上爬了一层。

他在防烟门外停下,抽出放在挎包外层的海绵口罩戴上,再拔出一支笔,端起写字板走出了楼梯间。这里每层有两户人家,以电梯为中线相对,楼道里光秃陈旧的墙板上完全看不到摄像头的迹象。他不知道天花板上方具体是哪里出了状况,但早在他奔进楼梯时,就已经听见一楼传来的警笛声。于是鲶尾就近向右转弯,抬手把前额的刘海拨到两侧,抹倒了头顶那撮翘发,将写字板抱到胸前作出准备做记录的姿势,最后轻轻敲了敲面前紧闭的门。

“您好!打扰您了——是的,物业人员,是,您不用开门,我们想询问您——是,是,民意调查。嗯,好久没有人管理了,对——真抱歉,嗯,想询问您几个问题……”

     

骨喰回头看一眼站在身后的一期一振,将手提箱交到他手里,戴上手套,被户主带回到了玄关处的屋角。

“不好意思了。”他踩上凳子,踮脚凑近天花板角落来自楼上水管渗漏的灰黄污迹里,那一小片看上去还没干透的黑褐色。

“……没没,还先劳烦各位……”户主的答话和警官笔头在纸上快速移动的吱吱响声一起飘过他耳边,骨喰将指尖从墙角移开,半眯着眼睛微微吁了口气。

“一期哥。”

     

鲶尾溜进楼梯间扯下口罩复原刘海,掏出手机,随口应着一个不存在的来电,边走边小声说笑地顺着消防梯爬上十二楼。他在防烟门前停了步子,装作聊着电话随处行走,将脑袋探出去看楼道里的情况。向右一眼,向左一眼,然后把手机往包里一揣,举步朝那个半打开的房门走去。

     

“去十三层?”

“对。”骨喰悄声答一句,跳下矮凳回身接过了自己的手提箱。刚刚捉住手柄,他抬眼就看见那个身穿黑外套,头顶立着一绺呆毛的家伙,像个大黑猫一样戳在门外。

八九公斤的勘察箱差点就这样脱手砸在他脚面上。

“呃……我,我是楼下那家的……侄子!”见一期朝自己走过来,鲶尾眨眨眼睛后退半步,“刚刚听到了警车声,看到一班警察上楼,就……就上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那我们可以问你一些这个楼栋的近况吗?时间大约一周之内。”一期又上前半步,语调非常客气地问。手拎箱子站在旁边的骨喰心里一惊,抢着反驳对方的提议:“我认为已经没有必……”

“可以的没问题!”

喏——绝大部分照抄楼下那位大叔的答案就是。

     

回味着那双紫色深潭般的眼睛里一瞬间的慌乱神情,鲶尾像恶作剧得逞一样笑了笑,顺着消防梯一路向上朝着十四楼轻声跑去。他本来打算直接原路下楼离开这里,但从楼道的墙前经过时无意瞥见的防火疏散示意图,就这样让他忍不住站定,凑近研究了一下——

这片街区在楼栋布局的设计上有一点缺陷,从阳台角落一个L形转角的短边尽头向下看时,楼下,处于电梯对面那一家以落地窗为起点的大半个客厅将尽收眼底。他停在楼梯间侧面那个用于通风的窗口前,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外看,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翻到窗户外面,再踩在外墙横向的凸起上顺着挪动一段距离,最终爬到距消防梯较近那一家的阳台。

大概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窗被锁住了。

他一手摸着插销,另一手从枪包里挂钥匙的地方解下一段铁丝,缠在手指上。这里看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开锁检查过,他将边上的铁锈清理干净,再把手指间的铁丝拗弯,探进锁孔里。

在防烟门打开的情况下,楼梯间就像一个回声筒。十三楼传来的敲打声,与木门在门框里小范围活动的撞击声,在开锁的这段时间都被他听得真真切切。

鲶尾搓了搓手,攥起拳头朝着连接处挥过去,再用力推开已经几乎锈死的窗户,一个抬腿踏在墙角把身子抛向窗台。高处的风把他两侧垂落的头发朝后面扬起,他低头看看外面像个走廊一样的踩脚点,双手按住窗框,微咬着舌尖,暗自希望刚刚的巨响没有被楼下那群警察们注意。

……老实说,两脚落下前的那一秒他确实在心里喊了声为什么,还是带着感叹号的。

     

刚才的十二楼还满满住着两户人,到了这层就已变成荒置在原地的空房了。没有开灯,他看见在临近傍晚的黯淡光线中两个门板都虚掩着,泛黄的封条感觉一碰就能粉碎,干燥的阴暗气息从门后深无尽头的黑色空洞里和墙角的裂缝中渗流出来,楼道地面灰白色的尘土上留下几个通往电梯口的鞋印,也已经失掉了清晰的线条。鲶尾半伏在外墙上朝阳台爬去,这些画面在脑海里回放,一同回想着的还有那个身形修长声音温和,发色有点特别的警官。

眼熟。他想着,心不在焉地像螃蟹一样迈着步子。而且那对神情平静的金黄色眼睛,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向外跨出右腿,脚尖踏在了长期被邻楼挡着阳光的地方。砖块的缝隙在每一场雨中累积的潮湿苔垢让他步子一滑,若不是赶紧收腰将重心压回来,他接下来最好的结果,大概是像一条冻鱼那样掉下楼去,直直砸在十一楼那户人家伸出的竹制雨棚上。

意识一旦聚拢,鲶尾就感觉当时只是随意揉起的收缩膜此刻被挤得嘶啦作响,胸前挎包里有硬东西紧压肋骨,风摇晃着他外套的衣摆。与那扇窗的外框彻底脱离后他终于觉得有点腿软,屏住呼吸,扶着外墙上一道道纵向的条棱继续向前挪去,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个脚底,直到膝盖侧面触到了阳台的栏杆。

     

阳台转角是个背阴的角落,靠外并排摆着两个花盆,里面的植物枝叶尽枯,最底下从灰土里伸出的砧木摸起来已经有了无机质的硬度。鲶尾望向地砖表面那层滑腻的黑绿色,再低头看看自己刚买不到半个月的牛仔裤,也实在没有跪下去的那个心思。他把那块原本属于写字板、先前在攀墙时又吵得自己心乱的塑料掏出来铺在地面,随后左手紧紧扶住住身边干枯坚硬的树干,在小心地将膝盖摆上收缩膜的同时,将右手探进外套底下,拉开枪包的拉链,摸进去把那个轧得侧肋生疼的东西揪了出来。

自从不久前被后藤那个当兵的表兄鹰眼般的视力震惊得当场失语,鲶尾就像是不甘示弱一样,出门经常随身揣着个轻便的单筒望远镜——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他一手拉着树干,另一手的拇指顶开镜筒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调整着距离,感觉这时的自己好像父亲以前在故事里讲的海盗头子,单手扶着船桅,在黄昏的天穹下,在那些由灰色建筑物构成的浪头之间,与船相对地静止着,将视线朝楼下移去。

夕阳早已在他爬墙时一点一点被远处的高楼吞没,此刻恰是一切事物落进眼底的影像最不真切的时候,没有开灯的十三楼客厅,隔着落地窗像一个看不见终点的深深隧道。他把望远镜放下,仰头看着灰紫色的天空,只觉得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正在昼夜交接之时被染上锈迹。

一如这个苍老寂静的街区。

     

十四楼在常般台八区属于最高的一层,他抬眼环视四周时只能看见其他楼栋顶端天台的模样。鲶尾直起身子望着远近相邻的灰色建筑,果然,到高处时,反而更觉这些楼顶紧密地聚在一起,有了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一个个窗口像收纳盒的小抽屉,像没有照明的地下室里排满整面墙的展示柜,在近夜这暖色的晦暗下,只有寥寥几处亮起晚灯,像展柜玻璃面上,正稀薄地反射着门外的光。

一些令人不快的回忆涌到脑海中让他在凉意初起的夜风里轻轻发抖。鲶尾的手掌在砧木顶端摩挲两下,脚尖顶在地上,正准备让自己站起身,那处他本来想看清楚的,电梯对面十三层的客厅里骤然亮了起来。他吸了口气重新跪下,把望远镜举在眼前。

落地窗前一片暖黄色的灯光在玻璃与地砖间翻涌,撕破了先前在原地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隧道。但当鲶尾将视野顺着窗玻璃向内挪动时,他的指甲嵌入了树干,不让自己趴倒在面前黏湿的苔迹中。

“我了个——”脱口而出的声音落在街区高楼荒芜的寂静之中沙哑得细不可闻。他突然宁愿这里继续保持着先前在傍晚的黯淡与模糊,这样他还可以因什么也没看见而转身离开。

至少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天……”

鲶尾后来对那一瞬间的震悚好像不愿再重述,而此时,手里的望远镜在替他的视线本能地寻找着一个比较温柔的落点。他躲避着靠近窗口的地上表面泛起灰白色似乎已经像气球一样膨胀的身体,也试图躲开这个不知是他还是她还是该叫它底下,漫延到墙角的那一大滩发黑的棕红色——可以一路渗过地面与天花板,出现在十二楼邻近玄关的角落。他刚正式做这个工作不久,为满足好奇心的成分还是占据了动机上的大多数,突然暴露在这种场面之前,他忍不住在心里比较究竟是这个过程本身更惨烈……还是看似平静的时间最为残酷……并为深深印刻进记忆中某个飘忽模糊却无法抹去的画面,而开始心尖颤抖,再逐渐悲从中来。

他的双膝在那层收缩膜上无序打滑,直到室内有一抹晃动的浅蓝掠过了他圆形的视野,也让他稍微安了安神。

这个蓝色的身影斜对他站在窗旁,从后脑的帽缘掉出几绺银白色发梢。手提箱摆在裹着鞋套的脚旁,通体沉重结实的哑光黑,像个蹲伏在地面的机械小兽。而它的所有者此时在用第二层手套束起隔离衣的袖口,看起来也冷静得如同一组专事调查分析的机器。似乎就是他在随处看看周围的时候,那对神情依旧淡然的紫色眼睛,短暂地划过了鲶尾视野中的准星。

望远镜里的骨喰挪了两步蹲在了死者身边。扯着暗黄裙裾缓缓沉没的太阳,这一刻也已彻底坠入地平线以下。

     

“又——不寨介里换衣胡?”

骨喰拎着毛巾和换洗衣物,回身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上嚼着泡泡糖带着笑音含糊问话的鹤丸国永,一言不发地轻轻摇头,朝淋浴间走去。鹤丸跳下桌子,盯着这个银发的后辈深蓝上衣背后在走廊灯光下显出盐白的那一片薄薄汗痕,嘴里随口吹了个泡泡。

——“后来你去哪了”

骨喰裹住湿发,撩开滞黏在眼角的刘海,擦擦手给鲶尾发了条消息。水珠带走淋浴间里的余温顺着脊背的起伏滑进腰际在浴巾里消失,他揩去沿喉结和颈侧滚落的水滴,余光指着更衣区入口的方向,略微弯下身子打开抽绳袋往外翻衣服。

刚把脑袋钻进领口,他就听见被随手摆在袋子旁的手机传来提示音加短暂的震动声,偏移的重心使它在长凳边缘轻晃着,做好了随时往地面进行后空翻的准备。他一个横跨接住摇摇欲坠的未读信息,被浴巾蹭到的那一小片地方有一阵转瞬即移的异样感循着脊骨窜上去,让他解锁的动作带了两分迟滞,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比起那条回复,至少把贴身的这件从围巾的状态变成背心的原样,才是当下首先要做的事情。

——“我去电梯对面的十四楼,稍微看了一段时间”

骨喰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因为天太黑,没等到你们离开那边就从消防梯下去了”

“你现在……”指尖那层薄薄的汽雾模糊了屏幕里的键盘,而鲶尾的下一条消息已经抢着回答了他未完成的问题。

——“我在你们鉴定中心楼下隔条街的咖啡店,人好多”

在这条之后,他有了一段完整的时间在突然静默的手机旁边穿好衣服。

——“一起去吃晚饭么?”屏幕上的这条气泡远远短于他的预期,骨喰扣上皮带,在回信前将手机和袋子一同拾在了手中。

——“好”

     

骨喰站在几排储物柜尽头的立式镜前吹着头发,随手抚摩着在后腰位置深灰色的衬衫底下那一片凸起的痕迹,再抬手托起发尾,将一把发丝攥在手里皱着眉闻了闻。虽然此时在他的自我感受中那里只有一股淡淡的护发素气息,但想想这个晚上余下的安排,他还是打开柜门,在角落那五六个瓶瓶罐罐中拣出一个白色的方形小瓶,朝先前被热水反复冲刷而依旧带着些温湿的后颈轻轻喷了一点。

他回到办公室收好提包,把待整理的记录和还在洗衣机里打转的警服托付给同事,取下门后的长风衣套在身上,打卡下班,推开门从大堂冷白的灯光里走进二月中旬的微寒中。低头看看习惯性戴上的手套,他犹豫一下将它们摘下来塞进包里,感觉自己的步调,似乎比往常的星期五来得还要轻快。节日与周末前夜的叠加让外面变得相当热闹,就连在这条除了各种事务所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的街道里,也有并肩在路灯下散步的人群。一股晚风轻轻掀开衣摆,先前只简单吹得不留水渍但并未干透的发丝间传来了一阵湿凉,他把领子提起盖住侧脸,穿过十字路口快步走向那家位于街角的咖啡厅。

来到门口他看见鲶尾就等在玻璃门内,上方的橱窗里,悬挂着店家为情人节布置的装饰。浅红的渔网绳上连着橙黄的小灯,一颗颗小爱心从绳结垂下像是在模仿圣诞节槲寄生的创意。而等他的人就站在它们下面,外套搭在胳膊上,贴身挎包轻压住宽松的紫色卫衣,正睁大眼睛向外张望着。

眼神相对,鲶尾立刻露出笑容,隔着玻璃朝他招了招手。骨喰点点头,轻咬着嘴唇,看着对方头顶上,咖啡店里淡黄色的天幕之下那一场静止的红心雨,握住门把,拉开。

慢慢走进那张浪漫温柔的渔网。

“喏,今天奶油坚果热可可第二件免费——你没对这个过敏吧?”

“没。”

“太好了,我现在去!噢——热呼呼的巧克力~”鲶尾在临去点单时歪着脑袋看了对方一眼,悄悄带了份——因望见骨喰唇角难得的淡淡笑意而——在心中升腾的满足情绪离开,那绺高高翘起的呆毛,也随着步子晃来晃去。

     

“拉面,去么?”骨喰双手捧着空杯,看着路灯的柔光在鲶尾锁骨前的发梢上轻摇着缓缓模糊,语调有点迷离地低声问,“或许吃点这些……会比较有胃口。”

鲶尾愣了一秒意识到骨喰是指自己不久前目睹的现场,于是笑了笑,仰头把杯底的巧克力和着奶油泡泡尽数倒进嘴巴里,抬手揽过对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倒是你,不仅是看到……嗯……诶?香水耶。”在被推开之前他就势凑近两分,玩笑般地将鼻尖几乎埋进那丛银白色的发丝中深吸一口气,确认了刚刚从鼻前掠过的那股纯净而清冷、泛着微弱薰衣草气息的淡淡麝香味,正是从自己旁边传来。

“遮一下现场带出来的味道。”骨喰瞥一圈街道上远远近近的行人,避开对方的手,稍微移开半步继续与他并排朝前走去。人行道不宽,不到一分钟两人看起来就好像反而离得更近了些,鲶尾宽松的浅紫色衣袖已经随着手臂轻摆时不时滑过他的胳膊,搭在手上的外套更是将要送到他怀里。而他的手背上,似乎总是有某种……被哪一撮不肯好好扎起来的绀青色长发拂弄过的触感。

     

两人在拥挤的拉面店内已融化在一起的嘈杂声中找到了两个位置。骨喰刚要在鲶尾左边坐下,就听见后面不远处响起一阵笑闹。小孩子的喊声频率很高,传过来时像浪花带着些许抽离感的背景音突然被一条跃出水面的小飞鱼打破。他们回头看,是一个估计是刚上学的女孩,坐在父母中间,正拆着一个模样非常可爱的小礼盒。再往旁边的那个高中生相貌的年轻男孩似乎是她的哥哥,将儿童餐那份猫脸形状的小碗推至她面前时,无疑是说了句“生日快乐”。

见鲶尾像被冻住了那样依然望着那一家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拉面已经被端上了桌,骨喰抬起手,试探性地碰碰他的背。

“啊……哎!”鲶尾转回来坐直身子,手忙脚乱按了按放在腿上的外套,眼中露出笑意,“没事……嘿嘿——噢,我、我开动啦。”

话是这样说了一句,但鲶尾好像还不愿动手。“所以那位……”他低垂着头用筷尖戳着碗里的溏心蛋,把自己挪到几乎和骨喰贴在一起,有点犹豫地小声开口。

“详细的不讲了,没有外伤,是没人陪伴、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大约一个月前在家里去世。”对方的答话像带着深深的呼气声,“那个,孤独死。明天是周末了,做特殊清扫的会去现场……还有包括遗体认领在内的事。行了……吃面吧。”

     

从最边缘的一排公寓楼向外是沉沉的夜色,而在更远处或许是海面上空,那些星星在风里微闪,多得犹如街边的人群。明明是个这样晴朗的周五晚,鲶尾却觉得路旁的灯柱顶端那些由远及近的火苗,不知在何时蒙上了晃动的雾气。他现在正和今天下午一样,与一个个一对对身形擦肩而过,只是先前电话里的人走在身边。

除他以外,眼前所掠过的一切,在这灯光摇散的亥时之初,都依稀变作了迷蒙的影子。

人声时高时低在他耳边织成一片,分辨不清,就像当年那些早晨被从被子里拽出来时,倚在集装箱的小窗洞边上听见的鸟叫声。他以为自己对那些事已经不会去在意了,但此刻回忆突然翻涌起来像有场大雨把池底的积垢润湿击碎,画面细节得让他心里隐隐抽痛,他听着身旁遥远的人群里传出的鸟鸣,望向夜空里小小的光点被路灯围就的巨笼捕住变得黯淡难辨,或许与毫无生气散大到边的瞳孔没有区别。几小时后太阳初升,真正的鸟会在常般台八区楼栋之间的树影下啁啾,每个清晨都重复着前一天的曲调,就像它们日复一日飞经的落地窗后面,从来就没有人像野草枯萎一样沉默地倒下,汇入泥土,无人知晓,直至在时钟指针兀自一圈圈的旋转里,在榻榻米上逐渐腐烂。

“鲶尾?”

街灯重新在他眼里聚焦,他也刚刚在这时被脚底的路面绊了一下,单手朝身边触摸着,碰到了骨喰的衣袖。

“对不起——我……”感觉到对方把袖子从自己指间抽走,再看他那一副平淡中几乎透出些许冷漠的表情,鲶尾讪讪地搓着手,目光急切地去找骨喰的眼神。

“我在说,”骨喰似乎相当随意地伸手过去,给他提了提挂在胳膊上的外套,“来一杯?”

“这,”鲶尾看着今晚多少有点显拥挤的街道和玻璃窗内灯光下晃动的人影,“人……会不会有点……多……?”

说实在的,他此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特别的星期五把骨喰约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或许和那个总是被他带在身边的单筒望远镜一样,多少是有些……耐不住点什么情绪的感觉……

“走。”

他看见骨喰开始在手提包里翻东西:

“前面右转,就到我家了。”

“哎?!”

     

骨喰住在离鉴定中心只有一两站地的公寓区,电梯里的灯管貌似有一半是坏的,还在亮的另一半也时不时会闪烁几次。鲶尾溜进灯下,抱着双臂紧盯按键和显示屏在黑暗中放出的幽幽红光,记起骨喰之前提到过这里相对友善的房租和向来不尽人意的管理,于是几乎不由自主地,在电流细弱的嗡鸣声和对方极轻的鼻息里,默默想象着那些停电的晚上身边的人在这种总归有点阴森的气氛下摸黑走上九楼的样子。

而在打开灯后门内门外立刻有了差别,好像是要和楼道里昏暗的黄灯形成强烈的对比,客厅的白光灯亮得像他的办公室,直接可以照亮视线尽头的厨房。经过短短一截玄关后就是横向的客厅,可以看出是最常见的木地板,在右半段被一层地毯遮盖,几块长方形拼接起来似乎直通卧室,不知是不是要脱鞋踩上去。一个深灰色的长沙发就靠墙摆在地毯上,它前面放着一个玻璃桌面的方形茶几,在桌角能让坐在沙发上的人随手拿取的地方摆着几本书和一个白瓷的马克杯。在这处莫名觉得会飘着黑咖啡味道的地方,空气里倒是闻得到一股烤面包机还没清洗的淡淡焦香味。鲶尾想象着骨喰今天早上结束早餐后来不及收拾就去上班的画面,接过他递过的拖鞋时,不自觉地轻轻翘起嘴角。

“怎么,”骨喰把门关紧,回头时撞上了对方先前在自己便当盒般的公寓里逡巡的眼神,“来到委托地,快速检查一轮,有所发现,确定户主特点,还是……”

而鲶尾却一改往日的健谈,抱着外套,视线一直在往地毯的方向游移,向来轻松自然的表情这时虽依然在维持,却好像已经被绀色的发丝底下略微泛红的耳廓出卖。见他这样,骨喰把提包就地放下,脱掉风衣挂在玄关左侧的衣钩再随手拍了拍。在对方会意,让自己的双手有事可做的时候,他其实也突然陷入了那种开口时使喉咙发干的局促里,也就只能悄声清清嗓子,先后指指玄关、它边上那块将盥洗室门与客厅分隔开的屏风,和客厅中间被地毯划分出的界线:

“污染区,浴室是缓冲,这边半污染区,有地毯的地方是清洁区。”

“……”鲶尾蹲下身子把鞋在墙脚排齐的动作一愣,“天,不愧是你。”

     

“坐。”骨喰的声音像他本人消失在屏风后面那样被洗手池前的水声淹没。鲶尾又将双手揣进口袋里,在对方口中的“半污染区”试探性地徘徊着。沙发正对面有扇一帖大小的玻璃窗,上面灰白色的百叶帘半卷着,可以看到远处的公路在夜色下被路灯染成温暖的浅黄。转身看向茶几的方向时他看见放在地毯外的那双拖鞋,于是也只穿着袜子踩进去,坐在沙发另一端。

“骨喰,我前两天……”鲶尾在对方将两罐冰啤酒搁在茶几上时仰起脸,再下意识地挥手接过抛来的橘子,眼里全是他深灰色的衬衫下单薄的胸膛和垂在肩上的几绺银发,顿时几乎忘了接下来本该说什么,舌尖呆滞地悬在上下颚之间勉强冒出一句:“那栋楼的十四层一户人都没有,真的好冷清,门口贴着封条,大概很早很早以前就搬走了……骨喰,十三楼呢?”

“那位老人单独住,同层没有邻居——不过,你不是在这边没有亲戚吗,我以为……”骨喰轻轻叹了口气,“你,你。如果这件事属于刑——”

“啊,这个~除了我本人的情况以外,”鲶尾终于笑了出来,摊开双手做出投降姿势,“我的回答句句属实,全——部都是从十一楼问来的。”

“哦。”

“话说……”他单手把啤酒罐的拉环勾开,整个人朝对方那边挪了一点,“为什么在这个晚上把我带回家……嗯?”

骨喰没有说话,左手握着的易拉罐在指尖之间的位置随着微弱的劈裂声凸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鲶尾顺着那扇半遮的窗户向外看,对面本来就零星亮起的窗口,此时又早已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几个,在视线的焦点之外有两只沉默的大眼睛与他对视,是顶在窗下刚好能够充当窗台的烘干机和洗衣机,紧挨在一起与一墙之隔的厨房共用着水管和电路,倒也不会因没有阳台而不便打理。

“……对,然后十四楼是那边最高的一层了,上面就是天台——咦,我当然没有再爬墙回去啊,那家人在阳台上修了一个可以直接去天台的楼梯,我从那边出去的……”他说到这里时声音突然沉了下去,想起那个阳台转角处的两盆已经死去的盆栽,还有站在这道锈迹斑斑生满灰尘的金属楼梯顶端,凭手感撬锁时看到的,天台角落那件似乎是兔子笼的东西,在傍晚昏暗阴沉的日光下勉强看出轮廓。

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每天从这里爬上十五层去喂兔子,或许还可以提着一桶肥料下来倒给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这样的图景就在他的幻想里依稀重现,但眼前如今只留下了枯木和沉寂的天台,老化得一拨就断的晾衣绳,与阳台上辨不出本来颜色的水池。

这一切痕迹表示着有个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细节,只是都已经、而且将会被那道陈旧的纸封条一直掩盖下去。

而他将脸埋进臂弯抹去流到眼角的潮湿,想起记忆里那个将下巴压在铁丝笼般的窗栏上,从半地下室的狭小窗口奋力抬头,目光越过嘈杂肮脏的街区望向星空的孩子,胸腔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在不合时宜地叫喊。啤酒罐表面的水汽凝结在一起,像他当时的汗滴一样顺着罐壁滚下,在茶几上积出一圈水渍。鲶尾盯着玻璃上仿佛在轻轻摇晃的反光,手上机械地剥着橘皮。

大约半年前,他在调查途中偶然回到故地,经过河岸边由集装箱搭建成的“公寓区”。记得也是在一个昏沉的傍晚,他两手在身旁虚握成拳,却似乎要紧紧抓着什么才能让自己站稳。河边散发着浓烈土腥气的滩涂上只剩下污泥与碎石,也被正在涨潮的河水一点一点吞没。他垂首转身离开,从没什么变化的货箱之间拖着步子穿过,抬眼看着从狭小的铁门里走出来又钻回去的陌生面孔,任由河浪的拍打声击入心间。

死亡能发酵。能被彻底遗忘,或早或晚。

鲶尾瞥见骨喰手肘撑在腿上,线条秀气的脸紧靠着交叠的十指,眼神像颗夹心糖,一层波澜不惊的平淡里裹着一层关切,凝视着他却似乎还有点犹疑,与随时准备将视线移开的无措。迎面遇上这样的一双眼睛,他脑袋里一阵恍惚,低下头再开口的前几秒,只觉得喉咙紧绷得仿佛声音都有点变化。

“其实它……我……我从小有很多次靠近它的可能,有时候也许是与我面对面的人,也经常有可能是我自己。”

余光感觉对方好像往这边靠了一点。

“但我一直以来就没有真正看清它,它……就像天空里星星朝向黑夜深处的背面。没有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它。我——”他撕了瓣橘子塞进口中用力咬破,扬出个像平时那样的笑,竭力提高声音,“骨喰,我今天从消防梯下来,经过那些没有灯的楼层的时候……外面天黑了,所以楼梯间里面更黑,我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脚下的楼梯,只能照亮那几个台阶,只有我身前那一点点的微光。我感觉……我在那个阳台转角,拿望远镜看到的客厅里的场景,就像残影那样,被投映在眼前的那种……没有尽头的黑色里。这或许是我……”

“鲶尾。”

某些小东西的轻轻碰撞声从他左边传来,鲶尾从齿间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见骨喰把一个白金色的纸盒放在茶几上,打开后在里面轻轻翻着什么。

“哎?巧克力?”他把视线定定地留在印着花体字的盒盖上,它沉得怎么也做不到向上移动两分与对方相视。

“嗯。”

鲶尾突然感觉脊背又好像针刺般发麻,而这次还带着一股从后颈向下滚动的凉意。

“是谁送的……礼物吗?”

心里有种没来由的苦闷在翻涌,虽说心情总算因此有了点生机,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又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因这个莽然出口的问句,而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不是。”骨喰白了他一眼,“在商店换货前买的。”

他感觉自己像那种缩时摄影的纪录片里那一大片发芽长高的幼苗,这种重新被属于生活的情绪充满的感觉,即使是醋意,也让他莫名想站起身来,深深拥抱这个夜晚。他双手拢着半只橘子再度望向那个纸盒,规整的六边形,让他想起小时候与之朝夕相处的粗糙的训练场。在犹豫要不要从这里开始换换今晚的话题时,他突然听见身边那含蓄温和的声线又在轻唤自己的名字。

“嗯?怎么啦?”

“来。”

他还未放下手里的橘瓣,对方的手就已经捏着一块黑巧克力,举到他身前。

“咦诶,谢、谢唔……”

……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能够将橘子味缠绕覆盖的可可香,还有呼吸间流过鼻腔的微苦,混上那绺由骨喰的发尾扬入两人之间的淡淡香水气息,与巧克力渐渐融化后留在舌尖处的回甘。

……还有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方才不知是有意无意,那柔软的指尖从嘴唇上轻轻擦过,似乎还朝下滑了几分,才缓缓离开。鲶尾觉得有些眩晕,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剧烈鼓动着耳边那点空气,像只猛扑翅膀的小鸟。

     

那扇分隔缓冲区与清洁区的屏风与卧室门相对的那面,为了节省备忘录的位置,做成了一片软木的钉板。鲶尾的目光越过骨喰的肩,微微眯眼端详着上面那些图表和几张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然后就几乎再没往那边看过。

“咳。”

“嗯?”

“你是住在那个,名……”

“嗯哼,东区登久……”

“没问你房号。”

“……1017。呃?原来问这个……不是要去下一场吗?”

骨喰抬头看看挂在窗户左边的钟面代替回答。冰箱里取出的啤酒罐在手掌间已经握成了常温,鲶尾坐在约三十厘米开外,无意识地拨弄着拉环。茶几上留着圆圈状的水痕和下面垫着纸巾的橘皮,一股收敛而温柔的黑巧克力味和橘子微酸的清新气息在这明亮的冷白色房间内交糅着,挂钟走到了整点,传出一阵清脆细小的喀哒报时声。骨喰工作的地方本来就稍显偏僻,这一片公寓区更是没有多少人常住,从客厅的这扇窗户,除了三五个依然亮起的窗口之外,只能依稀看见远处公路的灯光。

“太晚回去,你……没问题么。”骨喰低声开口,几近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交扣的十根手指此时撑着下巴,右手的四个指尖,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捏紧了左手。

“啊?喂喂,我一个人住诶,无亲无故的难道还会有人给我设宵禁不成?”鲶尾稍微张开嘴把黏在上颚的橘络舔掉,一对手掌将罐子夹在中间轻轻搓捻,“倒是骨喰……唔……那么阴森的电梯啦,还有楼道,你住在这地方不……不会多少感觉有点……怕吗?”

“不。我是说,如果你赶不上——”

“这么冷清的街区,也……”

“不。”

“今天的那个……那个现场,也……”

“不。”骨喰轻轻转着桌上自己那个有点变形的易拉罐;

“那是我的工作。”

     

“喏……骨喰,现在……几点了?”

“自己看。”

鲶尾点点头,手上小心翼翼地剥着一片巧克力的包装纸,低垂着眼睛像是在研究那个浅黄的小纸包一角那抹柔和的褐色花纹。灯管在玻璃桌上的反光投进他眼底好像在微弱地晃动,他舌尖暗暗顶着上排牙无声地吞下了两个呵欠,转而看向对方的时候眼神也多少因此带了点迷蒙。

“毕竟在过情人节,这种话题……的确,适可而止,好了。”骨喰的声音很轻,“抱歉,让你想到以前的经历……”

“嗯???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啊?”

“我不傻。”他咕哝着微仰起头时,发梢好像还能在空气中摇晃出一股白麝香的淡淡气味,“你讲话怎么和鹤丸先生一样。”

在发丝遮掩下的耳朵,突然又一次像今天下午那样烘热起来。骨喰瞥了对方一眼又赶紧将目光移开,把交握的两手抻到双膝之间轻轻伸了个猫一样的懒腰,视线转向挂钟,从稍稍撇下去的唇角吁了口气。

“怎么啦?”

“应该是时候回去了。末班车不等人。”他把鲶尾面前的橘皮和包装拢在一处,对着小纸包内侧深棕色的巧克力痕迹沉声说,“……谢谢你今天能来。”

然而他就像被什么人痛骂一顿之后待在原地暂时不愿动作一般,感觉膝盖上多了一份重量,怎么也不想站起身。对方的嘴巴因为含了片巧克力显得有点鼓起,一对犹如紫色水晶的清澈眼眸在明亮的灯下更是好像闪着星光的平静海面,那种再看一眼就会沉没进去的,纯净又温柔的神情。他第一次无比期望距离午夜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所有窗户都熄灯,到茶几上的水渍被彻底蒸发。

墙上的挂钟没有秒针,只有长长的分针在一个小格一个小格地跳跃着,从第四象限到第三象限,时针也是缓慢却不容置疑地,愈发接近与地面垂直的时分。

“鲶尾。”

“唔?”

“我……”他的手指紧按住沙发坐垫,“我……我送你下楼。”

话未说完,眼里玻璃桌平整光滑的边缘突然消失在一片漆黑中,对面那几窗的灯光也全都在这一瞬间熄灭,只有远处的路灯在朦胧地勾勒窗户的形状。骨喰听见旁边的人抿着巧克力含混地惊叫一声,随即感觉到他实实在在地坐下时,身侧传来的轻微的弹动。

“这是……停电了对吗?”

“经常的事,很快就好了。”

沙发旁边的小矮凳上放着一盏光控的夜灯,纯白的磨砂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像个圆筒形的大蜡烛,是他客厅里唯一的暖色光源。感应到黑暗后它逐渐亮了起来,光线就像是隔着云层的月亮。

灯摆在鲶尾的右边,因此骨喰朝它的方向望去时,最先看见的是在这昏黄的光晕下,那张少年般的侧脸成了边缘柔和的剪影。他微微低着头,脸颊旁边的两绺长发轻软地卷曲着,经过半启的一副嘴唇和线条精巧的下巴一路垂到胸口,随着他有点局促的呼吸声,如微风里的紫藤枝条那样轻盈地起伏摇晃。

“骨喰……”

“嗯。”

“实话说,我……不一样……”他的声音在黑暗与寂静中低哑地嘶嘶作响,“刚才那个……问题,我就直接说了……我想,我还是不太甘心就那么去死呐,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而伤心,我……”

骨喰听着,把脸埋进双手之间,想象在傍晚的昏暗日光下荒废的天台,那条流动着、对身边一切不闻不问的河水,河岸上前一夜留下的脚印,在每一个清晨被水涨时扩张的岸线抹除,不留痕迹。

“因为……”他悄悄咬着舌尖,“……因为年轻啊。”

他在对方疑问的呜音里小心地向右摸索着,触碰到了那件卫衣的袖口时,却还是轻轻缩回了手,指尖抚弄着距它三两厘米的沙发坐垫,如同在深深叹息般换了口气:

“年轻得……年轻得像这个夜晚一样。”

“噢……”

鲶尾身形削瘦,宽松的衣袖下那双有力的手臂,倒感觉暖烘烘的。耳边掠过一股带着可可味的轻风,在试探性地缓缓撩开他的发丝,鼻尖随着轻柔的触感萦绕着干净清爽的香气。他摸到了那光滑的后颈处细密的一层薄汗,在寂静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嘶……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什么……啊,对不起!大概是我……我包里的望远镜。我这就摘掉……”

“哦。”

在挎包的搭扣发出互相脱离的脆响之后,从黑暗里挂钟的方向再一次传出了一串喀哒声,时针和分针重合在了与地面垂直的竖线上。

“鲶尾……”

对方在平缓的深呼吸中,冒出一声像小狗一样的鼻音作为回应。

“会不会……赶不上地铁?”

“没事的。”温热的气流随着齿间的笑意一点一点灌进他的领口,“我把车开到你们事务所楼下了,走过去……很快就能到。”

“你……”骨喰闭上眼睛,顺着对方指尖的轻抚偏过头去,“……你怎么不早说。”

     

——THE END——

     

这个坑是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有脑洞的,之前在这里发过一个小片段和几张摸鱼,故事发展到现在主线已经比较完整,现在简单介绍一下设定↓

鯰尾:工作性质相对特殊,主要是追踪一些社会事件并将资料售卖给媒体与创作者,同时经常承接一些监视或调查类的委托,平时做些服务或销售类的工作保证收入,好奇心很强。家住公寓楼内,独居,患有偏头痛,有颅底损伤的病史。父母身份不明,从小在“干爹”的照顾和训练下,在地下拳场给人赚钱。

骨喰:法医,左撇子,话很少,很容易发现他对在某一年之前发生的事情全无记忆。很少穿浅色薄衣,从来不去公共浴室,偶尔会对一些事物作出不一般的反应,此时的表情比起一贯的冷淡倒感觉更像茫然甚至无助。似乎背后很有故事。

在这篇里出场了的其他刃:后藤是经常和鲶尾一起工作的朋友,有个表兄叫药研是现在自己开诊所的退役军医;一期是警官,鹤是骨喰的同事。

在这篇里未出场,有在坑内出镜的刃:白山吉光,物吉贞宗,太鼓钟贞宗,三日月宗近,大般若长光,日本号,烛台切光忠等等等等(名单持续扩充中)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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